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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,里屋茫茫的白烟中跳出一个人,此人全身粉白,看不清面目,脑后甩着绿色长发,咳咳怪叫,十根手指乱颤,一蹦一跳就过来了。木老六当场吓得尿裤子,整个人瘫在地上走不动了。张三一看不好,拉起木老六像拖死狗一样往门外拽。那人蹦蹦跳跳来到木老六跟前,从上至下,俯了下去,直直地看着他。
木老六一看,这人没有眼球,双眼灰白,一丝生气都没有,明显死人一个。他就感觉呼吸困难,“哎哟”一声,双眼一翻死了过去。
张三也吓得不轻,但没木老六那么夸张到人事不省,他手一紧把铁锨握在手里,紧紧盯着那人看。此时,那人直直地俯着身子再也不动了。张三一脚踹上去,那人就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。
张三擦了擦脸上的汗,用手轻轻拍着木老六的脸:“老六,老六。”没有任何反应,再一摸鼻子,呼吸全无,这下张三傻了眼,呆呆地坐在地上。他喃喃自语:“这……这就是报应啊。”
经乡医诊断,木老六惊吓过度已经死亡,至于他被吓死的原因只有张三一个人知道,但他从来没跟外人提起过。那天晚上他把那个死人重新殓入棺材,把所有痕迹都清扫掉了。好在这木老六老哥一个,自己吃饱全家不饿,所以他死了也只是给当地提供了一个谈资而已。
义庄冷冷清清的,现在只有张三一个人晚上守夜。大堂上不再是只有南姓那一口棺材,而又多了木老六的一口。此时,张三坐在灯下,愣愣地看着手里一张已经发黄的纸条,纸条是从木老六的衣服里翻出来的,上面写着:南子仲,五月十五,云水山腰半里离地二丈二,竖葬。
第5节:遗 书(1)
第一章 遗 书
张三对准棺身,猛然飞出一脚,正踹个结实。就听见咯的一声,棺材被踢得翻落下来,里面的黑汁带着臭气熏天的尸骨一起流了出来,满地都是,地上黑糊糊、血糊糊一片,在阳光下极为刺眼。
4
民国,京城。
城南有一处不甚起眼的小酒楼,别看酒楼门牌小,但来往吃喝的客人倒是络绎不绝。尤其是到了正午时候的饭口,那人多得都得排队。几个店小二楼上楼下地跑,衣服上下全是油,脸上挂着汗,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,可谁都不敢偷懒,每个人手里都掐着至少三四桌的菜谱,这边慢一点,那边客人包准就开骂。食客大多是社会底层的劳动力,都是些江湖卖艺跑码头扛大包的粗壮汉子。在外面受气多了,现在掏钱做客人包当然趾高气扬,稍微不如意就骂街。店老板也是个老油条,左右逢源,笑口常开。
“哗啦”一声,有个伙计失手把手里的盘子摔在地上,菜溅得到处都是。这伙计吓得脸都白了,跑到后堂取过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打扫。店老板冷眼看着,什么也没说。
晚上打烊关门,店老板扒拉着算盘算账,手底下那些伙计一个个都没走,老老实实地坐在店里等着发饷。老板喊过一个名字,那个人就上来领钱,一个接着一个,很快就到了那个打碎盘子的伙计。
老板看着他:“南净天,你是哪年来我店的?”
这名伙计长得非常清秀,只是年纪轻轻就出了抬头纹,满脸的苦大仇深。他这人还有个习惯,未说话先叹气:“哎,老板,去年年初。”
老板“嘿嘿”笑着:“来两年了。”突然他脸色大变,一拍桌子:“两年了,就算一头猪我都给调教出来了,你看你这笨样,连猪都不如,这么大人了,还打碎盘子?从明天起你就别来了。”
南净天无奈地笑笑,也没多说什么,接过钱,步履蹒跚地走出店门。这样的事遇见多了,他感觉自己似乎从生下来就一直走霉运,所闻所见,全是痛苦和抑郁。外面已经繁星遍布,天气越来越冷,一身单薄的衣服也该换了,可拿什么换啊?
他顺着街道来到一家药铺,掌柜的一看他进来了,十分热情地走过去说:“净天,你爹的药都给包好了。”南净天嘴唇颤抖,现在只要稍微温暖的话语他听来都是那样滚烫。南净天把手里刚领来的工钱,拨出大半递给掌柜的,他把药捂在怀里,一字一句地说:“掌柜的,下个月不用给我包药了。”
掌柜的皱着眉头:“怎么?”
南净天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:“我……我被老板给赶出来了,他不要我了。”
掌柜的用手拍拍他的肩:“净天,没事。只要有两只手,什么都能干。没钱了,先赊着,再怎么,你爹的病也要治。”
南净天摇摇头:“我爹他……他已经不行了,用不着……再……吃药了。”说着,他言语极为哽咽,喉头发紧,眼泪就在眼中打转,只是强忍着不落下来。他一转身推开药店大门跑了出去。
南净天从小在贫民窟长大,自幼出来做工。由于接受的是中国传统家教,讲究的是与世无争,吃亏是福,所以生性比较懦弱。从出来干活就这个样子,干得最多挨骂也最多。老娘死得早,老爹又是一身病,生活是看不见一点奔头。南净天每天最爱干的事,就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靠在家门口看星星。
他回到家,一推开房门,浓浓的中药味传了出来,这些都已经习惯了。他先走进厨房,用药锅先把买来的中药给熬上,一边用扇子对着火扇风,一边轻轻吹着咕嘟直响要冒出来的汤药。药熬好后,他小心翼翼地在汤锅上蒙上一层薄薄的白色丝网,这是用来挡药渣子的,然后他就往碗里仔细倒着药汁。
南净天捧着热气腾腾的碗来到里屋,一挑门帘走了进去:“爹,吃药了。”床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,皮包骨头,双目无神,胡子和头发都赶了沾,全都粘在一起。老头咳嗽一声:“净、净天,把药放下,你过来。”
南净天走到床边,看着形容枯槁的老爹,心里刺疼,他眼圈又红了:“爹,怪儿没什么本事。”老爹轻轻一笑:“生死由命,该我去了。净天,我枕头底下有个信封,你给拿出来。”
南净天把手伸进去,掏出一个有些发黄的大信封。老爹咳嗽一声:“当年你爷爷离家的时候,留下了一个嘱托,要南家子孙去办,你一定要完成。”南净天龇着牙,心想我都这么焦头烂额了,要工作没工作,要钱没钱,还去完成什么狗屁嘱托。自己长这么大,从来没见过爷爷,就知道这老头早年抛妻弃子,云游去了,这么多年一去黄鹤无踪影。
他无可无不可地“哦”了一声,顺手把那信封揣在怀里,然后伺候老爹服下汤药。
南净天心中烦恼,看见老爹睡下了,就来到门口看星星,渐渐地睡着了。
第二天起来时,就感觉浑身疲乏不堪,骨头都疼。他活动活动身子,来到里屋,看望老爹。可老爹怎么推也不醒,浑身冰冷,昨夜已经去了。南净天眼前发黑,脚一软瘫在了地上。
接下来就是操办丧事,家里就是再没钱,也得给老爹备口棺材。那时候棺材都是富人家才用得起,穷困的老百姓几乎都是草席一卷在野外坟冈随便挖个坑完事,但中国自古以孝当先,那时候许多儿女哪怕卖身卖肉也得给自己老爹老娘买口棺材。
南净天东借西凑,总算把丧事顺利操办完了。这天晚上他正在自己家里守灵,听见有人敲门,出门一看,是自己的姨和舅舅,忙请进屋。
姨五十上下,满脸横肉,她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屋子说:“净天啊,你要节哀,人死不能复生,爹死了,你还要好好活着。”南净天绑着孝带,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说:“姨说的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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