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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推车,车上放个备用氧气罐。她还带着一个接球手套,以防飞过网的界外球打中他坐的地方。我听说夏天开始的时候他被打中过一次,弄得球员和跑去看热闹的人虚惊一场。”
“看比赛让他想起儿子,你说呢?”
玛蒂冷笑了一下:“我不认为他那么挂念兰斯,至少他坐在球场边的那会儿。在沃灵顿,他们打球很疯——四脚朝天滑进本垒,为救一个球跳进灌木丛中、打得不好就互相咒骂——这才是老德沃尔喜欢的,这就是为什么星期二晚上的比赛他从不错过。他喜欢看他们滑倒在地,淌着血爬起来的样子。”
“兰斯也这么打球吗?”
她仔细地思忖了一下。“他打球很投入,但并不疯狂。他去那儿只是为了开心。我们都是这样。我们这些女人——老天,其实都是些女孩,巴内?泰利奥特的老婆辛蒂才十六岁——站在第一垒边的挡网后面,边抽烟边赶虫子,看见自己的男人打出好球就欢呼,见他们打也滥球就笑。我们换着喝汽水或者几个人合着喝一罐啤酒。我会夸夸海伦?吉尔瑞的双胞胎,而她会一个劲地亲凯的下巴下面,直到她给咯吱得咯咯笑起来。有时候比赛完了我们就去乡村咖啡馆,巴迪做披萨饼给我们吃,输了球的负责买单。比赛结束,大家又是朋友了,你知道。我们坐在那儿大笑、大叫、互相吹着吸管,有些家伙还用吸管喷射饮料,但没人会刻薄地对待别人。那时候大家的刻薄都用在球场上了。你知道后来怎么样?这些人没有一个来看我。连我最好的朋友海伦?吉尔瑞都不来。甚至里奇?拉蒂莫都不来,他是兰斯最好的朋友——他们俩能一连几个小时滔滔不绝地谈论石头、鸟儿,还有湖对岸的都长了些什么树。他们参加了葬礼,后来稍稍来往了一阵,再后来……怎么说呢?小时候我家的井干了,打开水龙头,刚开始那会儿还有几滴水,过了一会儿就只冒出空气,只有空气。”她语气中的讽刺消失了,只剩下遭到伤害后的凄凉。“圣诞节时我遇到了海伦,我们互相保证在双胞胎的生日那天聚聚,但我们没有聚过。我想她是害怕了,不敢接近我。”
“因为那个老头?”
“还能有谁?但那没什么,日子还得过下去。”她坐直身子,喝完她那杯果珍,把杯子放在一边。“迈克,你呢?你回这儿是为了写书吗?是不是打算用你的名字命名T镇?”这是一句当地出了名的俏皮话,我一想起它心中就泛起隐隐作痛的乡愁。但凡那些心怀宏伟计划的人,都会被当地人说成是一心想“命名T镇”。
“不。”我答道,接着让自己在感惊讶地加上一句:“我再也不干那种事了。”
我想我期待她会一下子跳起来,不小心打翻椅子,大声反对,一副受惊的样子。对我的话产生这样的反应是很正常的,一点也不算装腔作势。
“你退休了?”她问我,听上去很镇静,一点也不吃惊。“还是写作障碍?”
“唉,当然不是自愿退休。”我发现对话的形势发生了有趣的变化。我来这儿主要是为了向她“推销”约翰·斯托尔——必要的话把约翰·斯托尔硬塞给她——然而,我却第一次开口讨论我无法工作的事实。这是我头一次和人谈论这件事。
“那么,是写作障碍喽。”
“我这么想过,不过现在还不是很肯定。我觉得也许小说家们生来就是为了写某几本小说——就像预先编进软件里的程序一样。当他讲完了这些故事,他就讲完了。”
“我怀疑。”她答道。“也许你回到这里以后就又能写了。也许这就是你来这儿的部分原因。”
“也许你是对的。”
“你怕吗?”
“有时候。主要是怕不知道下半辈子该做些什么。我一点儿也不擅长摆弄瓶子里的模型船,我妻子倒是心灵手巧。”
“我也很害怕。”她说,“非常害怕,现在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怕。”
“怕他赢了监护权官司?玛蒂,这就是为什么我——”
“监护权官司只是其中的一部分。”她说,“我就是害怕呆在这儿,呆在T镇。这种感觉是今年夏初开始的,我之前很久就知道德沃尔会想尽办法把凯从我身边抢走。事情越来越糟,像暴风雨前看着乌云在新罕布什尔的天上聚拢,然后黑压压地朝着湖面堆来。我找不到比这更恰当的比方了,除了……”她换了个姿势,双腿交叉,然后俯身把裙摆拉直,让布紧贴着皮肤,好像怕冷的样子。“除了一件事,近来,我有几次醒来,很肯定地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呆在屋里。有一回我很肯定自己不是一个人躺在床上。有时候,那只是一种感觉——像是一次头痛,只有在神经深处才能感觉——但有的时候,我肯定我能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,或是在哭。一天晚上我做了个蛋糕,忘了把面粉放回去,第二天早上,面粉罐翻了,粉洒在工作台上。有人在面粉里面写着——‘你好’。起初我猜是凯干的,但她说她没有。再说,那也不是她的笔迹,她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。我甚至不知道她还会写‘你好’这两个字。哎,也许,不过……迈克,你不认为也许是他派人来吓唬我,想把我吓成神经质吧?我想说的是,那样做很傻,不是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说。我想起在漆黑中站在楼梯上听到那东西敲击着隔板;想起冰箱门上磁贴拼出的“你好”;想起黑暗中孩子的哭泣。我的皮肤感到一阵寒气,不,而是更冷,像被冻僵了一样。神经深处的头痛,正是这样,就像某种东西沿着真实世界的隔墙向你爬过来,轻触你后颈时你的感觉。
“也许是鬼魂。”她说,然后微笑了,那不是愉快的,而是恐惧的笑容。
我开口想告诉她在莎拉…拉弗斯发生的那些事,但又闭上了。我必须当机立断:是让继续滑入对灵异现象的讨论中,还是回到真实世界。真实世界里,麦克斯?德沃尔正想方设法偷走她的孩子。
“是啊,”我答道,“鬼魂们像是有话要说。”
“要是能看清点你的脸就好了。刚才,你脸上有种奇怪的东西。怎么了?”
“我也不知道,”我说,“不过现在我想我们最好谈谈凯拉。行吗?”
“好的。”在烤炉微弱的余光下我能看见她在椅子里坐正身子,好像准备好了接收一次打击。
“我收到一张传票,传我星期五到卡斯特尔…洛克去提供一下证词。听证的是埃尔黑?德金,凯拉的诉讼监护人——”
“那个装模作样的小丑,他对凯拉来说什么都不是!”她冲口而出,“他被我公公收买了,和麦克斯搞房地产的跟班第奇(第奇是理查德的昵称)?奥斯古德一个样!第奇和埃尔默?德金总在老虎酒馆一起喝酒,至少官司开始前在一起。后来大概有人告诉他们那样太招摇了,于是就不再一块儿喝酒了。”
“传票是一个叫乔治·福特曼的副警长送来的。”
“又一个给收买的家伙,”玛蒂低声说,“第奇?奥斯古德是条毒蛇,而福特曼是条野狗。他已经给停职了两次,再来第三次,就可以全职替麦克斯?德沃尔工作了。”
“是啊,他把我吓坏了。我试图不让他看出来,但他确实把我吓球了。那些吓唬我的家伙们总让我很生气。我给纽约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,请了个律师。一个擅长儿童监护权官司的律师。”
我试图观察她是怎样接受这一切的。但失败了,尽管我们坐得很近。她还保持着原告的表情,那种期待遭受沉重打击的女人所特有的表情。也许对玛蒂来说,这种打击已经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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