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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算是亲如父子,也逃不过利益的算计。
大伯父和大伯母也被说得哑口无言,于是决定给哥哥在广东买房。
自从下定这个决定后,两个老人家就开始过上白天与黑夜如胶似漆的日子,惶惶终日。大大伯开启了全新的生活方式,拖着两个厚重的眼袋,眼窝密布着一锅乌云,眼睛懒散地四处寻不到归宿,嘴巴不断地蠕动着,空气中若隐若现地弥漫着絮絮叨叨,头顶原本就稀疏得犹如寒冬冰封下的孤树,此刻垂头丧气的碎发气馁地想着干脆自暴自弃算了,甚至连冒白头发的机会都被抹杀了。他的双手交叠背放在后腰,上半身曲着像松懈的弯弓一般,他不厌其烦地在门口踱步。隔壁的邻居还以为他老人家饶有兴致,乐呵呵地问好:“学,身子骨还硬朗吧?听说你儿子要在外面大城市买房了,真是有出息了,还是你老人家教育有方啊,一点都不像我家的那个没出息的儿子。”
大伯掉落在自己思绪的海洋中,丝毫不曾注意到别人的道喜,邻居老人疑惑不解地盯着他,放大了嗓音喊道:“学,你在做什么呢?还好吗?”
大伯这才后知后觉,心虚地好像半夜入室盗窃的小偷一般,不知所措地草草回答道:“啊?叫我吗?我,我还好啊。我,我刚吃了饭在消食呢。”
身后,袅袅炊烟正从烟囱里探出头来,伯母正手忙脚乱地在灶火前忙活着,邻居扛着扁担,扁担两头挂着两个竹篮子,篮子里装满了沾着新鲜泥土的青菜,他不解地望向大伯问道:“今天你家这么早就吃饭了?我才刚从菜地里回来,我是真羡慕你啊,儿子在外面能赚到钱,你们两口子在家也能享清福,唉,我是没有那么好的命,还是老哥哥你好啊。”说罢,他唉声叹气地瞥了一眼拖泥带水的靴子。
大伯脑子里像劈开了一汩洪泉一般,脑海中无休无止地发出水布泄落的轰鸣声,挣扎着抬起黯淡的垂眸,嘴角麻木地颤抖着上扬着,语无伦次地回答道: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,我没有从菜地回来,今天一直呆在家中。”
邻居听得云里雾里,眼见残阳西眠,他也就不再侃侃而谈了,一边吃力地挑着担子一边说道:“老哥哥,你确实可以不用去下地干活了,你算是熬出头了。”最后的那一声尾音悠扬而有韵。
刚刚邻居的话才后知后觉地在大脑中过滤,看着他远去趋于黑点的身影,大伯苦笑着自言自语道:“是啊,我的儿子要到大城市去买房子了,只是各家只知各家事啊。”
黑夜沉着脸冷漠地俯瞰着家家炊烟灯火,冷风无孔不入地钻进大伯的衣袖里,他缩着脖子,扛着寒冷也不愿去面对面色铁青的儿子。
伯母低沉的呼喊声惊醒了若有所思的大伯,大伯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瑟瑟发抖,有气无力地走到桌边坐下,大伯从厨房里帮着将饭菜端到桌上,哥哥正摆弄着碗筷,一切准备就绪,他们三人面色沉重地坐下。
大伯和哥哥面对面坐着,伯母坐在两人侧方的位置上,大伯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根豆角,他没有径直伸入口中,而是放落在碗中。
看来哥哥是真的饿了,他接二连三地接着辣椒炒肉送入口中,又喂了几口白米饭在嘴里,大妈心酸地时而看看大伯,时而看看哥哥。
她夹了一块肥,慢慢地张大嘴巴,六神无主地塞进嘴巴里,牙齿无精打采地咀嚼着。看着大伯手腕垂在桌角,一动不动地夹着筷子发呆,她心疼地用手臂拱了一下发愣着大伯,大伯失落地抬高手臂,想伸出去夹菜,最后还是将筷子摆放在碗口上,双手压在大腿上,身子往前倾倒。
“明,你已经想好在广东买房了吗?那我给你交个底,我这一辈子也没赚到什么大钱,这前半辈子就攒到二十来万,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。”大伯声音沙哑着,隐隐带着几分哭腔。
哥哥不可思议又暗埋恼怒地质问道:“爸,你就只攒下这么点钱吗?是不是你偷偷拿钱去帮着两个姐姐了?”他甚至都来不及将嘴中的饭菜吞咽,就迫不及待地质疑大伯。
大伯心窝隐隐作痛,心想着:确实两个女儿在我这里拿了一些钱,可是哪有儿子这般对老子咄咄逼人的道理?算了,农民都心心念念地要生儿子,他又是我唯一的儿子,我的东西不是他的又给谁的?
大伯倒像是做错事的囚犯一般,畏畏缩缩地回答:“这个确实是,我有几万元在你两个姐姐那,你两个姐姐这几年过得不好,我就想着帮帮她们。”
哥哥的怒火彻底燃烧了,愤愤不平地说:“爸,我才是你的儿子,她们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,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你还要这般顾着她们。”
大伯连忙吞吞吐吐地解释道:“这几年,你两个姐姐日子不好过,她们也是我的孩子,我看不过去,就让她们从我这里借了几万。”大伯感到身上阵阵发冷,他缩紧四肢,双腿夹紧,双手合拢挤入两腿的缝隙中,坐在凳子上的上半身微微地前后摇晃着,就像一个摆锤。
哥哥压低声音说道:“爸,那你就让两个姐姐把钱还过来,你和她们说我要钱买房子,她们肯定会理解我们的。”大伯犹豫不决地把头别向另一边,哥哥不满地拧着眉头冷冷地说,“我不管,你得让她们把钱还回来。”
大伯无奈又狼狈地妥协了。
哥哥像打了胜仗的兵士一般,得意洋洋地松了口气,脸上露出欢愉的笑意。
大伯久久地叹了口气,声音就像寒冬里窗外的微风一般,虚弱又寒气逼人,说:“明,那你老实告诉我,你身边有多少积蓄?我这边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五万。广东的房子首付要多少钱?”
哥哥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,眼睛折射出冷漠和气恼,冷冰冰地说:“这几年我在外面混得也还好,身边有十万元,广东房子的首付差不多三十万。”
大伯终于舒了口气,露出久违的笑容,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,说道:“那我们这些钱付首付够了,其他的钱我们就按揭慢慢还吧。”大伯终于有精神拿起筷子。
哥哥却又闷闷不乐地丢掉手中的筷子,不满地说:“爸,我有一个同学,也和你一样在乡下种田,人家在广东买房,他爸妈可是给了他六十万。爸,如果我们按揭这么多钱,利息都要浪费很多钱,这样很不划算,所以你再想想办法吧,你看看哪里能借到钱,找亲戚借一下,比如小叔叔,村里的人都说他是大老板。”他的目光中藏不住的侥幸与得意。
大伯的脸庞犹如拧巴的藤蔓一般,难堪地叹了口气,嘘声说道:“前几年,你小叔叔确实赚到不少钱,可是这几年,他自己过得也不好,屁股后面欠了一堆的债,他哪里拿得出钱来?”
哥哥一头乌黑的秀发塌着,空空地悬着,狠狠地紧闭着眼睛,倏然冒着火星子的眼睛冷酷又凶狠地瞪着大伯,冷冰冰地说:“我不管,反正你得给我多凑一些钱。”眼眸中的狠毒逐渐褪去,嘴角僵硬地上扬着,就像是小孩乱涂乱画后的杰作一般,眉眼处演绎着情感的千沟万壑,眼睛微微眯着,却掩饰不住眼底的不屑和轻视,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说,“爸,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,我在外面挣钱很不容易的,我身上的压力真的很大,你就再多帮帮我吧。”
大伯稀疏的毛发挂在额头高高的发际线处,伴随着深深的一口气息蹚入心胸,拼力地睁大眼睛,就像是刑场里死不瞑目的囚犯残留着冰冷的眼睛,又跟着胸腔一口大气喘出,眼皮逐渐厚重地覆盖着眼球,最后变成细细的一条缝。世间一切的话语在此刻都那般苍白无力,大伯默默地捧起饭碗,拿起筷子,不停地将白米饭往嘴里堵。
大伯茫然得犹如孤零零置身在一片白雪皑皑的地里,整个世界都共用一色,他迷迷糊糊地放下了筷子,时而加快步伐,时而又慢悠悠地踱步着,终于走到了我的家门口,我们也刚吃完饭,爸爸正在烟雾中细数肩膀上的重负,看到大伯来了,自然从裤兜子里抽出烟盒,打开烟盒的盖子送到大伯身前,大伯毫不犹豫地抽出一只香烟,爸爸又拿起桌上的打火机,把火给大伯凑过来。
大伯用力地吸了口烟,缓缓地开口说道:“华,你身边有钱吗?明打算在广州买房,我身边只有二十来万,我想再借些钱,凑个四十万给他,也算是仁至义尽了。”
爸爸诧异地听着,不禁又冷笑着说:“大哥,我这几年身后欠了一屁股的债,别说给钱借,能把外面的债还完,我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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