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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无语地接下话筒,小声他用英语回话,“喔!不是!是我哥哥有事,不能载我去了………来得及吗?好吧!我在屋外等你,谢谢你来电。”她将话筒挂好,不发一言地转过身面对他,挑舋地说:“他还是要来接我!”
他的黑脸倏地拉长,犹如寒霜罩面,宛若格拉斯哥的冬季一般,了无生气。最后,他旋身坐回椅上,尖锐地说:“你家的事!你出门前最好把那件该死的短裙换掉,拿件大衣套上再走。”
“我会的,最好我穿件布袋装去!”若茴忍无可忍地怒吼了回去,拔腿再次跑上楼。她不了解,她已经很洁身自爱了,做事也少有一念即起的冲动,但为何她最在乎的人总是要为她预设立场,设想她一定会犯错呢?一个是妈妈,另一个是这个自命不凡的男人。他的心可以硬如铁石、可以大肆追求女人,在她面前,却表现得像贞操带的锁一般。他不是她哥哥,她也不是他妹妹;他们什么都不是,只是两个被颠倒错置于同一个空间的陌生人。
第五章
若茴站在窗边看着灯火通明的室内,瞧见金楞的人影又往他的房间走去,重叹了一口气。
她已经对那个日本研究生表明自己的态度了,如果他只是单纯想和她交朋友的话,她很乐意能拥有一位像他如此善解人意的中性朋友;若不是的话,她非常抱歉,因为她已心有所属了。对方虽没露出怨怒,但从他的眼底所显藏的失望,若茴已经了解,他们甚至连做朋友都不太可能。她只有遗憾了。
若茴小心翼翼地合起门,轻放着脚步走进喜气洋洋的客厅,瞥见那个横躺在竹椅脚旁的蓝圆帽,心酸地将之拾起,双手紧掐着质地温软的帽子,揉进了怀里。
“若茴!”
这一喊,教她旋转过身,迎视双手抵在他卧室门前的金楞,见他打量的眼从她脸上挪至她手上的帽子后,若茴才轻声地说:“我已经跟人家表明态度了。”
他抬起黑密的睫毛,深沉地看了她一眼,“你如何让他知难而退?”
若茴看着他那两湖深不可测的黑眸,坦率的说:“我已心有所属。”
他微微一震,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,但嘴角却弓了起来,命令道:“过来!”
若茴乖乖地走上前,微仰头看着他不语。他也沉默不语,只是静静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清楚,过了三十秒,他却突然以一手掩面,笑了起来,然后解释:“你这个小道姑!这不是秋决时刻,犯不着一脸慷慨就义的样子。哈!”不及一秒,他又收回笑意,严肃地看着她受伤的表情,然后再次举手撩起她及颈的乌亮短发,轻轻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,“你离开后,我分析自己的感受,我的表现实在很蠢,事实上,你可以说我是在吃醋。”
“你不要我,也不想让别人得到我。”她淡笑。
这时他的唇又转为讥诮的角度,手背也挪至她的耳垂与颊边,轻柔的来回摩挲她光滑如婴孩的肌肤,然后按摩她的颈背。“你错了一半,也对了一半;我要你,也喜欢你,但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害你。我永远无法满足你所需要的东西,因为我付不出去。像你这样的女孩,一旦所爱非人时,通常会心碎成泪人儿!而我这种男人,一旦得非所爱时,高涨的情欲一退后,便冷酷得不是人。这虽不能说是铁律,却是普遍的事实。我欣赏你,不忍见你我之间的关系演变到那种情况。如果你对我还存有一丝爱情童话故事般的憧憬的话,那么接受我的劝,最好离我还一点。”
“你对其他女人也是这么说吗?”她愀然地问。
“不!我直截了当跟她们说!爱是口棺材,婚姻是墓冢,如果怕死,最好趁早滚下我的床。”他面无表情的念着,似在宣试死亡证明书一般。
“那么我还存有半丝的希望;愿你冷酷的心终将软下来。”
他目光一柔,右手从她的颈背撤回。“若茴,你至今还没搞懂吗?想贪图欢乐是要付出代价的,存在于你潜意识里的价值观,也许会在你快乐无忧时被淡忘掉,但它已深植在你的思想里,将来如果你遇上了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人时,你会后悔、埋怨自己当初执迷不悟的失足,你根本无法适应这种快餐爱情。”
“在我听来,你自信满满的话可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。你就像伊甸园里的那条毒蛇,拿着诱人的苹果引诱夏娃一般,而你甚至做得更好、更有技巧。你一直告诉我,你欣赏我、喜欢我,同时一面警告我,你很危险、不值得爱、要小心提防,最好是跟你保持距离,以策安全;事实上,你真正的意思却是在暗示我,如果我在得知种种坏处后,却还是要紧黏着你的话,你并不反对,所以我将来若是被你负了心,就别自怨自艾,是吗?”若茴不疾不缓地点破他的用意,颓然看着他一径笑而不答,带着寒漠的眼;那双眼,冷得足以媲美地狱与人间边缘的黑水,闪跳两簇如幽灵般若隐若现的磷火。她心中的希望也随之冷却,鼓足勇气道出最后的话,“而你真正的言下之意,却是希望我点头!”
“啊!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人一生中,知音能求几人?有多少人能像你这样洞悉我邪恶的动机呢?”他双手圈住了她纤细的高腰,将她贴近自己,冰寒的手似滑溜的蛇钻进她毛衣下温暖的身躯,上下来回地在她柔滑的丝缎上移动,制造一波波亲昵的电流,让若茴不禁地打了一个寒颤。“所以我们达成共识了,只有缠绵,没有情牵,可以吗?”他拉下若茴肩膀上的毛衣,俯下头在她裸露的香肩上印下一吻,接着又要滑至另一个肩头时,若茴发出颤抖的抗议,打断了他的行动。
“我接受你的劝,决定离你还一点。你最好帮我找一个寄宿家庭,如果能,我希望在一个礼拜内搬出这里。”
她冰冷的口吻顿时如冷水灌顶,浇熄他的欲望,不顾礼节地,他连着低咒了三声,自她身旁挪开两步,冷诮地眄视她,“你虽不懂得撒娇,但分析男人的心态倒也准得令人倒味口,不过……你很受教,小道姑。乖乖做个不逾轨的乖女儿吧!我不缺你这等中人之姿、乳臭未干的甘蓝菜小娃娃,你安全得很!”他旋身一转,当她的面轻合上门,丢下若茴对着木门咀嚼他恶毒的话。
那一晚,若茴失眠了。她辗转反侧地窝在半湿冷的厚被里,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窗外面月白风清的冥夜。此时,夜色蓝得发紫,点点星宿随着飘动流波而熠闪,似在对她挤眉弄眼,又似在嘲笑她的固执。
我不缺你这等中人之姿、乳臭未干的甘蓝菜小娃娃,你安全得很!
什么嘛!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。若茴幽然叹了一声,她当然知道他是在维持自己的尊严,但还是很介意被人如此的挖苦,或着该说,是介意被他挖苦。
如果他不冒出情啊欲啊之类的冷血言辞,她根本会傻楞楞地点头允诺。
若茴的理智告诉自己,这个抉择是对的、正确的、不辜负母亲对自己的信任。但私下,她不得不承认,她是很冀望能依偎在他身旁的,奢望他能爱她,用心爱她,用情待她。
早在前往布列塔尼时,若茴便已对他渐生孺慕之情,只不过,不识愁滋味的她没察觉出来,一直到抵达格拉斯哥,冷眼旁观他与别的女孩在校园里同进出的亲昵态度后,才顿悟,她目明的程度并未比其它女孩好到哪去,她也是不可救药地暗恋着他。而他对待她的样子却一成不变,周末出游时,就像个专业的导游,如数家珍的告诉她建筑物的风格、历代人物的丰功伟业,诸如此类无关风月的话,无聊得教她直想打呵欠。
这些日子来,她同一干朋友到小茶馆畅谈时,也会遇见一些他的朋友,她们便当她的面数格她哥哥的不是,从他的表皮细胞到骨里的血小板,从他头顶的皮脂囊到脚趾头的纤毛孔,从他面部七孔到他胸腹腔的五腑六脏,一一不放过,当她们情绪高昂激亢时,个个头盖上是七窍生火、五肺生烟。但高潮迭起的话锋一转后,啊!反倒夸起他来了,她们从他的一肌一肤、一笑一怒,开始比较、归纳。本来表里不一的他,变成了双面骑士;从头至脚每一寸都滥情的他,倒变成了多情剑客;没心缺肝、寡义薄情的他,成了为学生仗义直言的好老师。
而她们最热中的话题便是,谁是最近跟他交往甚密的女孩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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