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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利鸡肥（第1页）

我小时候在一个瑶族寨子生活。瑶寨里许多人信鬼，我不信。寨人就这样吓唬我：不信会死人的啵。我还是不信，那些人就这样给我讲两件鬼事儿：

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，城里有一个大胆的司机开卡车路经一片乱葬的墓地边。这里葬的都是夭折、意外死亡的人，传说此地经常闹鬼。当司机开车过这里时，突然听见路边有小孩的哭啼声。胆大无边的司机停下车，走到路边一看，见一个约一岁大的小孩被遗弃在路旁。他不作多想，抱起小孩上车放在驾驶座旁，继续驾车回城。不料，刚行驶不到十分钟，身旁那小孩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这个司机回家后当晚躺在床上不停地说胡话，两天后就莫名其妙死去……

又有一天，寨里有一位不信鬼的人去山里做工。十分离奇的是，他在山上见到一只鸭子。山野里怎么会有鸭子呢？他不多想，飞身就扑向鸭子，鸭子一溜烟跑不见了。这个人回到家后，不几天就病死了……

见鬼了吧，这就是不信鬼的下场。然而，不管寨里人怎么吓唬，我依然不信。

鬼是什么样子，寨里没有人见过，更从没有人活捉到鬼。尽管如此，依然有很多人信鬼，特别是寨里有人生病了，总喜欢叫“鬼师”到家里去“送鬼”，意思是把鬼送走病就好了。我小的时候，亲眼见过“鬼师”送鬼的场面。

送鬼场面定格在1975年，那是一个贫穷饥饿的年代。当时我还在RSMZ自治县一个深山瑶寨里读小学，一年半载都不开一次荤。

一天，我在去上学的路上遇到一位瑶族“鬼师”叔叔。当得知他要到附近一汉族村去“送鬼”时，我竟鬼使神差逃学随他而去。

“鬼师”是当地人对装神弄鬼者的尊称，意思是“送鬼的师傅”；“送鬼”就是有人被鬼缠身病了，只有请“鬼师”去驱鬼病才能好。

我随“鬼师”叔叔走了十多里路，到了一户汉族人家家中。这位“鬼师”在十里八乡很有名，所以我们进家后受到隆重款待：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已经蒸熟，更诱人的是一只大阉鸡已煮在锅里，一缕缕鸡肉香味儿扑鼻而来，让我不停地咽口水……

“鬼师”叔叔看出我的馋相，操瑶话说：“娃仔，再等一下。”那年头，一年里只有春节能吃上鱼肉，眼下看见肥鸡能不垂涎三尺吗？

这家汉人听不懂瑶话，见“鬼师”关爱我，便先捏一团糯米饭给我吃。

这时候，“鬼师”开始“送鬼”了。只见他拔出随身携带的锋利柴刀，一边噼里啪啦舞动，一边口中喃喃有词。

“鬼师”喃的是瑶话，主家听不懂，我隐约听出意思：这家主人上山打柴，遇到一条两头蛇，那条两头蛇其实是“鸦变”（当地称的一种鬼魅），所以把他的魂勾走了……

“鬼师”喃着喃着，忽然大吼一声，接着奋力向空中一劈，似在与厉鬼殊死搏斗中，已占上风开始斩妖劈魔，那场面十分恐怖。

突然，“鬼师”的声音越来越刺耳——“刀利鸡肥！刀利鸡肥！嚯嚯……”

什么？刀利鸡肥……？我瞪大了迷惑的眼睛。“鬼师”趁舞动过我身旁之机，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别吱声。

送鬼完毕，“鬼师”撕下肥大的鸡腿，我一把接过来塞进嘴里……

回家的路上，当我好奇地提起刚才的疑惑时，“鬼师”哈哈笑出声说：“刀利鸡肥——我手上的刀，不锋利吗？你盯着直咽口水的鸡，不肥吗？”

见我似懂非懂，他又认真地说：“娃仔，我做这个只是为了找碗饭吃，碰巧还能吃上大肥鸡。”？

也碰巧得很，“送鬼”之后第二天，那家主人就能起床下地干活了。

“这个瑶族鬼师’太神啦！”当地几个寨子又一次传说着他的驱鬼本领。

从此以后，我与“鬼师”在路上相遇，他竟然开口就风趣地招呼我：“刀利鸡肥！刀利鸡肥！”

我便顺口接上：“嚯嚯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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