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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（第1页）

割脸记

终于决定要在脸上割一刀了。曾经也有几番的犹豫，怕本就不高的颜值再打折扣。医生也说如果没有大问题就不用动刀，怕在脸上留一个疤痕。不过人家说破相等于整容呢，又说破相可以转运的。

细细一想四十多岁了，这张老脸也不青春了，哪有那么多顾忌呢？说不定脸上留一道疤痕更有一些江湖气息，就像武侠小说里某某身经百战的侠客。那些有钱人花几十上百万去整容，不知道脸上挨了多少刀，甚至骨头都挨刀了。那是给钱找罪受，那是对不起父母恩赐的身体肤。我这是为了健康着想呢。

我属于那种体质偏热的人，脸上老爱长痘痘。说好听是青春留恋我这张不老的脸，说不好听是顶着大叔的脸皮装嫩。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棵顽固的痘痘就留在了脸上，和我抵死纠缠，于是就在脸上长了一个包。起初还不以为意，及至后来居然有生生不息之态，愈见的要展壮大，好像让我原本就有些坎坷的脸更加的波澜起伏。

家里人就担心我的健康，怕是什么恶性的肿瘤。身边有好多原本看起来活泼健康的生命，忽然之间就因为这个癌那个症的就悄然的走了。怕死是人的本性，家人的关心还是让原本不以为意的我有些惶惶然。我才四十来岁，正是男人第二春的时候，可不想就这样和那个冷冷冰冰的阎王老爷握手。世界那么大，我还没有好好去看看呢。

可是看了几个医院，人家多说是普通的脂肪瘤，不必要动刀的。但是总觉得就在心里埋了一颗炸弹一样，生怕那一天就砰的一声爆炸了。那感觉就像是暗夜里，总有一个人在悄无声息的看着你，你却对他无能为力。于是总是动不动的就爱照镜子，越看越觉得那个包在长大。可能是人就爱这样子自己吓自己吧。

今年回来，家人又说我脸上的包又长大了。于是就决定把它处理了。心里就有一种狠狠的恨意，你在我脸上长了这么久，吸取的生命精华，还霸占我的脸，看我不一刀切了你。一切寄生虫都因该彻底消灭！更何况为了它，让我担心害怕，损失了那多的快乐。

当躺在手术台上，冰凉的手术刀划破我的脸，心里没有觉痛，反而有一种泄愤的快感。常说撕破脸皮，那是彻底决裂的非常手段，这一次我是真的撕破脸皮了。

那个做手术的医生一边做手术，一边还和我说话。大意是他给我做的创口很小，然后里面的东西很大，要拿出来很难。什么人啊？居然一副好像很享受的样子，难道你是切肉的厨师吗，你这样子不就跟厨师炫耀自己的刀功有多好一样吗？拜托，我可不是一坨五花肉，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。

最后，那个医生竟然把我脸上割下来的东西放到我的手里。看吧，这就是你脸上挖出来的东西。拜托，你不是妇产科的医生，我也不是一个产妇，我是一个大老爷们。你那样子就像产科医生把新生儿交到母亲手里，说：“看看吧，这就是你的孩子。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要说一句，恭喜你，母子平安！

我看着那个躺在我手里的东西，那是一个小孩手指大小的硬东西，表面很光滑，有些感觉像一棵珍珠。恍然间，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珍珠贝，在蔚蓝的大海里，把进入自己身体的异物用珍珠质层层的包裹起来。我原本想把那个东西留下来做个纪念的，可是转念一想这会吓坏很多小宝宝吧，就干就赶紧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。

那些让自己不快乐的东西就赶紧把它割掉吧，虽然有时候要撕破脸皮。

姐姐的手

有姐姐的人是幸福的，而我更是幸运的有三个姐姐。也许中国人的传统里，兄弟间更会因为家庭财产和赡养老人的问题产生嫌隙，好多亲兄弟还不如好朋友。姐妹就不同了，因为姐妹长大后会分开，会更加惦念那些骨肉亲情。

我们姐弟几个就更加的不同，很小的时候我们就没有了父亲，母亲又一直有病，所以我们更加的相依为命，更加的患难与共。那时候大多数的乡邻对我们还是很好的，那是父亲在世时曾经帮过很多乡邻的忙，大家惦记着他的好，也可怜我们的遭遇。但是那时候在农村，没有劳动力还是很受欺负的。记得刚刚包产到户的时候，村里就有人说我们姊妹几个会被饿死的，我们没有能力种好地。

那时候最辛苦的是二姐，十几岁的年纪就跟村里的小伙子一样的干活，耕田种地哪一样也不比别人差。小时的磨练让她更有大局观念，长大后就一直是我们心中的大家长。不过这样让她养成了一种强势的心理，不愿意输给别人，让我时时心疼着她的劳累。

大姐是比较幸运的，书读得最多，后来又做了乡村教师。不过姐弟几个中就算她的动手能力差一点，做事有时候有些呆板，所以聚到一起，大家都爱训她。记得小时候，二姐常常把她训哭，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。有时候想起来，姐弟间这种小小的争吵倒是一种温馨的趣味。

最和我贴心的是四姐，从小就是她的小尾巴。

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，所以就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。我原本有一个三哥的，可惜很小就夭折了，我也没有见过他的面。四姐比我大了五六岁，为了我做了很多牺牲。

那时候，家里的大人要忙着挣公分，母亲又有病，记忆里一直就是跟着四姐的。那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多了。冬天里，我就不愿意躺进冰凉的被窝。四姐总是先把被窝睡暖和了，再让我睡。那种带着她体温的被窝，是冬天里最温暖的记忆。

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了，四姐去上学了，家里就没有人管我了。爸爸就狠心的让四姐停了学回来看管我。那时候，每天早上，村里的孩子背着书包高高兴兴的的去学校，四姐只能够拉着我的手看着人家去上学。那时候年幼的我，怎么能够体会她心里的难过。

她总是拿了小板凳坐在门口，捧着旧书朗朗地读着。那童稚的声音塞过了林间的鸟鸣，袅绕了我整个童年。那时候就有一些种子随着四姐的读书声洒进了我的心里。那些抑扬顿挫的朗读，那些汉语里的音韵之美，就那样的刻进了我的心里。我知道知己对于文学的喜爱也许就是那时候开始萌芽的。

我哭闹不止的时候，四姐会带着我到野地里去玩。故乡的田野是我们最大的乐园，嚼草根，抓虫子，总是有那么多的乐趣。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那种开粉色花朵，有着灰绿色叶子的草。四姐说，那种草叫背娃娃草。也许就是她随口胡编的一个名字，但是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。背娃娃草，多温馨的名字啊！那一圈圈环绕着茎秆的小花，粉粉的，细细的，带着微微的香味。听着它的名字，眼前就会想起一个大娃娃背着小娃娃的情景来。那时候牵着四姐的手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安全的，是她的手撑起了我童年的天空，没有阴霾阳光灿烂。

四姐后来小学毕业就再也没有上学了，那时候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，好多农村的女孩子小学都没有毕业。我知道她是喜欢读书的，我记得还曾看到过四姐写的小说。我知道她心里也是有过那样美好的梦想的，那是一朵开在她少女时代的美丽的花。不是每一朵花都会结出果实的，有时候生活的风雨会让它过早的凋谢，但是我知道那花儿曾经开放过，美丽而芬芳。

再后来，我们各自成家，各自为了生活而奔波。我们都秉承了父亲的智慧和勤劳，日子还算不错。四姐用她的双手养儿育女，操持家务，日子过得也是蛮幸福的。虽然其间也有许多辛苦波折，不过哪一个平凡的百姓家庭没有这样那样的风风雨雨呢。

今年辞了工作回家陪孩子读书，四姐让我回家帮她收水稻，我很高兴的答应了。站在秋天的田野里，看着头有些花白的四姐在田里弯着腰割水稻，我的心绪起伏不停。她已经不再年轻了，她的手也布满了生活的痕迹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温润和温暖。可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，我真的愿意在夕阳映照的田野里，再次拉着她的手，去寻找那一种叫着背娃娃草的野花。

兄弟姐妹是父母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，愿我们彼此珍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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